羅浮山北麓，嶺南軍中軍大營。

此刻天色烏黑，夜幕就像一匹墨色的絲綢，翻滾的黑雲猶如一層層黑色的火焰在天空之上狠狠的灼燒著，大都督趙無極一日未歸，中軍之內的幾位將軍已經有些按捺不住。

“大敵當前，老將軍這個時候究竟去了哪裏？”軍帳之內，一身白衣白甲的副將陳石一臉焦躁的說道，他在營帳之內面對著空蕩蕩的帥案已經來回踱步上千次了。

周圍的同僚都是中軍各營營長，看著陳石這般急切難耐的樣子紛紛勸說道：“陳將軍稍安勿躁，老將軍今晨走的急切，想是一定有了新的部署，拖沓到此時，想必事關重大，老將軍戎馬數載足智多謀，又有兩千軍護身，定然是無險可憂的。”

陳石看上去卻沒有這般的淡定，他在原地急的直跺腳：“安南軍虎視眈眈，戰事一觸即發，如今夜色將至，按照白羽鷹師的伎倆，夜襲一向是他們的拿手好戲，這個時候老將軍如若不在中軍坐鎮，於我軍乃是大大的不利呀！”

陳石一番話確實讓在場的其他將領紛紛疑惑，有一位將軍說道：“說來也怪，老將軍出走了一天，這麽久的時間，就算是巡視左右翼整個的陣地也足夠好幾個回合了，怎麽可能到了現在都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這位將軍的一句話讓在場眾人的眸心紛紛染上一抹愁思，可是關於心底那些讓人難以接受的猜測又不甘心去假設。

又有一位將軍緊緊握著座位上的扶手說道：“說來也奇怪，老將軍不見蹤影也就罷了，按照聖天閣的軍令，今日應該是淮南軍和我軍合兵一處的時間，可是都已經這把時辰了，為何遲遲不見那三萬荊州軍的影子呢？”

接二連三的怪象惹得在座的眾將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坐在陳石座次之下的一位將軍說道：“惠州都督吳尚融也遲遲不見蹤跡，我記得早上的時候就是吳尚融在帥帳之內和老將軍密事，隨後吳尚融似乎接到了什麽軍令就離開了中軍。”

陳石一臉疑惑的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吳尚融早上的時候專門來找過大都督？莫非是有什麽緊急軍情？”

最開始說話的那位將軍再次開口道：“由此可見，定然是安南軍有了什麽大的動作被我軍截獲，老將軍用兵一向謹慎，他不願過多的人知道以免走漏軍機，所以派遣了吳將軍親自前往，又因為左翼陣勢險要不可無人坐鎮，這才親自前往坐鎮左翼，遲遲未歸。”

陳石看上去就是一個性情中人，看著幾位將軍你一言我一語的插嘴，心中不禁更加的煩躁起來，重重一拳捶在了身邊的桌案之上，帥帳之內立刻安靜下來。

“哼，枉你們追隨老將軍多年，竟然對老將軍的兵道知之甚少，大都督用兵貴在嚴謹，就算是軍機要務，自然懂得做出利弊之分，左軍固然重要，然而若是為了區區左軍而棄守中軍，這根本不是大都督的作風！你們盡管在這裏做無休止的猜測，本將軍這就親自率部前往左軍，我倒要看看，這吳尚融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陳石一番話訓斥的終將啞口無言，之前那位言辭鑿鑿的將軍此刻也一副了然無生機的樣子怏怏說道：“可是大都督臨行之前專門吩咐我等，一定要固守各自陣地等他歸來，我們如若背抗此令，就是違背了大都督的軍令……回來，那是要吃軍法的！”

就在這時，軍營之內忽然傳來猛烈的擊鼓聲，帥帳之內的眾將紛紛驚訝的站起身，陳石率先沖出帥帳，揪住守在帳外的侍衛大聲吼問道：“此乃中軍大營，何人擊鼓？”

此刻整個大營之內都燃起了火把，擊鼓聲就像墜落天際的悶雷，震的人心中發慌，大營正門的位置人影攢動，似乎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那位被陳石揪出來的侍衛此時亦是一臉的疑惑，便回道：“眾位將軍議事的時候，屬下一直都守護在此，也是才聽到鼓聲響起，從這個方向看上去似乎是營中來了什麽人……”

陳石身邊另有一位將軍指著火光雲集之處大聲說道：“是左軍旗號，吳尚融的部隊！”

聞言之後陳石即刻朝著人潮狂奔而去，其他幾位將軍緊隨其後，人群之中的騷動終於在陳石一聲暴喝之下得以靜止，撥開人群之後的景象去讓陳石滿眼的震驚！

從軍營大門一直徘徊到氣候數百步遠的地方，到處都是傷殘的敗兵，士兵們穿著破舊的軍服，手中的刀槍有的已經不知遺落何處，有的已經在戰爭中變成一堆廢銅爛鐵，傷殘的士兵身上幫著染血的紗布，幾個人靠坐在一處，臉上紛紛都是奄奄一息的神情，從頭到腳的血汙時刻渲染著這支部隊經歷慘敗之後的狼狽！

陳石以及身後的眾將滿眼都是濃濃的震驚之色，為首的一人穿著早已被鮮血染紅的鎧甲，銅盔都已經在戰亂中遺失，渾身都是觸目驚心的血汙，讓人看的心中發怵，正是剛剛擊鼓歸來的吳尚融。

“吳將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陳石架著吳尚融兩側的腋下一臉驚悚的問道。

吳尚融染滿血跡的臉上盡是疲憊和滄桑，劇烈的喘息聲無法掩蓋這一路之上驚心動魄的逃亡是怎樣的九死一生，他半寐著雙眼有氣無力的回道：“我們……中計了……”

一句話全場皆驚，吳尚融氣喘籲籲的說道：“安南是疑兵之計，我們誤判了他們的行軍方向，大都督命我率部前往羅浮山迂回阻截，安南軍的主力突襲了左軍大營，大都督如今還被困在重圍之中，我率殘部前來請求救援！”

在場的將軍們聞言之後紛紛亂作一團，當即幾位大將便嚷嚷著集結軍隊前往左軍大營馳援趙無極。

“都等等！”眾人沒想到如此形勢危急的時候，之前最為急迫的陳石反而比任何人都沈穩了下來，陳石一雙如禿鷹盯著獵物般的神色看著傷痕累累的吳尚融：“吳將軍，你說安南突襲了左軍大營，為何我們中軍一點消息都未曾聽聞？”

吳尚融有些心虛不敢直視陳石的目光，然而他畢竟一副有傷在身的樣子，剛好能夠掩飾自己此刻的局促，強撐著偽裝說道：“白羽鷹師是輕裝突襲，並沒有配備重武器，左軍被抽調了主力部隊，放手一片空虛……”

周圍的將軍們急躁的切斷這場在他們看來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對話，其中一人大聲吼道：“陳將軍，都什麽時候了，大都督被圍，你還有心思在這裏空談軍情？”

陳石冷冷一眼瞪的那位將軍啞口無言，陳石冷哼一聲之後說道：“大都督用兵一向謹慎，左軍陣地乃我軍首腦，不容有失，而且左軍配備的是嶺南軍最為精良的裝備，數十座大型防禦火器，白羽鷹師不過輕裝突襲，怎能如此輕易得手？”

又有一位將軍說道：“安南奸計令人防不勝防，陳將軍切勿遲疑，大都督不能有任何閃失，嶺南軍若無主，此陣必敗！”

陳石依舊不為所動的凝視著身後所有的將軍：“大都督臨行之前親口叮囑，令我等嚴守中軍，就算出現了突發情況，中軍的主力也不能輕動，這是我們嶺南軍最後的底牌！”

吳尚融輕喘著粗氣，似乎對陳石的安排覺得不可理喻：“陳將軍，白羽鷹師已經出動了，左營大門一旦敞開，中軍就是唇亡齒寒的結局，此刻若不發兵，非但大都督危矣，整個嶺南均都會因為你的貽誤而陷入危機，這個責任，你陳將軍擔待的起？”

一時之間，軍中出現了兩道聲音，一道主張立刻發兵傾巢前往左軍大營救援，一道主張下行派遣斥候兵團打探情報，左營如若已經失守，就算去救援也是抱薪救火，那時候就必須制定第二道防線。

雙方僵持不下，吳尚融大吼集結身後的所有殘兵敗將，然後指著陳石等一眾部將大罵道：“陳石，你這個匹夫，大都督如今身陷囹圄，你不思救援，卻在這裏煽動分裂，我嶺南均就是因為你這樣貪生怕死的敗類太多才敗壞了名聲，你們盡管躲在這裏做縮頭烏龜吧，我吳尚融就算命喪疆場，也要將大都督救出來！”

吳尚融一番痛斥，讓中軍之內的一些血性十足的將領紛紛熱血沸騰起來，營中軍旗撩動，支持救援的將領們早已無視陳石的命令，一時間超過半數的大軍追隨著吳尚融的大纛前往左軍準備營救趙無極。

陳石和自己的一眾部將幾番苦勸未果，陳石的心中忽然湧起極其不祥的預感，身後有幾位他麾下的部將急切的問道：“將軍，中軍主力被抽走了大半，這該如何向大都督交代？”

陳石臉上的神色更加的凝重，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宋天霆的淮南軍如今遲遲不現身，本身就已經值得懷疑了，大都督臨行之前有那麽匆忙，如今吳尚融兵敗的如此離奇，這一切似乎都在讓我們朝著一個陰謀的方向邁進！我擔心……軍中出現了安南的奸細！”

陳石敏銳的嗅覺讓周圍的部將紛紛驚喝一聲，急忙問道：“那該如何是好，大都督不在，嶺南均四分五裂，此刻白羽鷹師一旦全軍奔襲，陣地必失，此戰必敗！”

陳石極力保持冷靜，然後勒令周圍的部將說道：“不管如何，我們必須死守中軍大營，你們迅速集結本部兵馬，在軍帳之外加修暗哨，瞭望臺還有陷馬坑和據路馬，擊中營中所有重火力布置在兩側山脈制高點，弓弩手散步大營四周形成交叉防禦網，中軍不失，這一戰就還有希望！我現在要火速趕往右軍邵炎鶴將軍那裏稟明軍情，邵將軍足智多謀，定能冷靜分析戰況加以出謀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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